“殿下”
徐达放下玉瓶,面露难色,心中的疑虑更深了,
“非是老臣信不过殿下。只是这来路不明之药,贸然使用,恐怕”
他乃军中主帅,对于入口之物向来谨慎无比,更何况这关乎性命的药物。
万一是什么虎狼之药,或是与他正在服用的汤药相冲,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我明白国公的顾虑。”
朱雄英的神情无比真挚,他甚至微微探身,压低了声音,
“国公若是不放心,大可只用分毫,一试便知。若有半分不妥,立刻停止。但若有效,岂不是天佑我大明?”
见徐达依旧犹豫,朱雄英眼中闪过一丝决然。
他站起身,对着徐达,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揖。
“魏国公!孙臣朱雄英,今日不以君臣之别,只以晚辈之名,恳请您一试!就当是为了皇爷爷的北伐大业,为了大明北境的万世太平,也为了给雄英一个安心的机会。若此药有任何差池,一切后果,由我朱雄英一力承担!”
这一下,彻底击溃了徐达心中最后一道防线。
他猛地抬头,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尚未完全长成,但眼神却坚定如铁的少年。
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,那份敢于担当的气魄,让他恍惚间,仿佛看到了年轻时那位同样霸道、同样让人无法拒绝的陛下。
是啊,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?
正如殿下所说,最坏的结果,不过是此药无效,他的病况依旧。
可万一万一真如他所说,有奇效呢?
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,为了不辜负皇上的信任,他确实需要一副更强健的体魄。
沉默良久,徐达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他拿起那个玉瓶,紧紧握在手中,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,既有无奈,也有一丝被感动的释然。
“好好!”
他连说两个好字,看着朱雄英,重重地点了点头,
“殿下如此坚持,老臣若是再推三阻四,倒显得矫情了。我便信殿下一次!”
言罢,徐达不再有丝毫迟疑。他那双久经沙场、布满厚茧的大手,稳稳地托起那只小小的玉瓶。
瓶身的温润触感,与他掌心的粗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疑虑与不安都一并吸入,再缓缓吐出。
拔开蜡封的动作,比刚才多了一分决绝。
他将瓶口微微倾斜,只见一缕银灰色的细微粉末,如流沙般倾泻而出,落在他宽厚的掌心。
那粉末在烛光下闪烁着金属般冷硬的光泽,散发出的那股清冽气息也愈发浓郁,闻之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。
这就是皇太孙所说的强效祛毒散?
确实与凡俗丹药迥然不同。
徐达凝视着掌心的粉末,脑海中千头万绪。
他一生戎马,什么毒药、解药没见过,可眼前之物,却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。
他想起皇太孙那双坚定而真挚的眼睛,想起他那句一切后果,由我朱雄英一力承担的誓言。
一个年仅几岁的少年,未来的储君,竟愿以自身前途为自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臣作保。
这份魄力,这份恩情,重如泰山!
罢了!
徐达心中一声长叹,不再多想。
他端起桌上的茶杯,就着尚有余温的茶水,将掌心的粉末一仰而尽。
粉末入口即化,顺着茶水滑入喉咙,并没有想象中的苦涩或辛辣,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。
药力入腹,如泥牛入海,悄无声息,没有引起任何波澜。
他静静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,一息,两息,十数息过去
身体里没有任何感觉。
没有灼热,没有刺痛,甚至连一丝暖意都未曾升起。
就仿佛,他刚才吞下的只是一捧寻常的细沙。
徐达的眼神,从最初的期待,慢慢转为一丝了然,最后化作一抹温和的苦笑。
果然,还是自己想得太多了。